热点资讯 点击: 2019-03-06
《人民的名义》小说简章:一位国家部委的项目处长被人举报受贿千万,当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前来搜查时,看到的却是一位长相憨厚、衣着朴素的“老农民”在简陋破败的旧房里吃炸酱面。 当这位腐败分子的面具被最终撕开的同时,与之案件牵连甚紧的H省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,却在一位神秘人物的暗中相助下,以反侦察手段逃脱法网,流亡海外。案件线索终定位于由京州光明湖项目引发的一家H省国企大风服装厂的股权争夺,牵连其中的各派政治势力却盘根错节,扑朔迷离。 H省检察院反贪局长陈海在调查行动中遭遇离奇的车祸。为了完成当年同窗的未竟事业,精明干练的侯亮平临危受命,接任陈海未竟的事业。在H省政坛,以H省委副书记、政法委书记高育良为代表的“政法系”,以H省委常委、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为代表的“秘书帮”相争多年,不分轩轾。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到来,注定将打破这种政治的平衡局面,为H省的改革大业带来新的气息。
《人民的名义》小说全文已出哦,主角是侯亮平,小编给大家整理了《人民的名义》中的经典片段分享给大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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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亮平得知航班无限期延误,急得差点跳起来。他本打算坐最后一班飞机赶往H省,协调指挥抓捕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的行动,这下子计划全落空了。广播中一遍遍传来女播音员中英文抱歉的通知,机场上空有雷暴区,为了乘客安全,飞机暂时无法起飞。侯亮平额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,早知道被困机场的痛苦,现在又得尝一次滋味了。
电视大荧屏正放映气象图,一团团浓厚的白云呈旋涡状翻卷,十分凶险的样子。字幕普及着航空知识——雷暴如何危及飞行安全,误入雷暴区曾如何导致空难。但这一切根本不能平息人们焦虑的心情,整个候机大厅这时似乎已经变作巨型蜂巢,嗡嗡嘤嘤,噪声四起。旅客们分堆围住各值机台的机场工作人员,吵吵嚷嚷,无非是打听各自航班可能的起飞时间,追问补偿方案,等等。侯亮平用不着往前凑,就明白了一个意思:那片雷暴区只要在头顶罩着,哪个航班也甭想上天。
侯亮平快步走出候机大厅,寻僻静处一个接一个拨打手机号码。
H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关机。反贪局局长陈海关机。当紧当忙全他妈失踪了。当然,侯亮平知道他们并没有失踪,而是在参加一个紧急会议,向该省分管政法工作的省委副书记高育良汇报丁义珍案件,通常与会者都要关机。但侯亮平宁愿相信他们是存心关机,跟他玩失踪。作为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的侦查处处长,侯亮平反复向H省的同行们强调甚至请求——先抓人,后开会!这个姓丁的副市长太重要了,是刚侦破的赵德汉受贿案的关键一环。如果走漏风声让他跑了,H省官场上的许多秘密就可能石沉海底。侯亮平对曾经的大学同学陈海尤其不满,他特地嘱咐陈海别汇报,先把丁义珍控制起来再说,可陈海胆小,支吾几句到底还是汇报了。侯亮平正因为害怕夜长梦多,抓捕赵德汉之后才在第一时间赶夜间航班飞赴H省,不料偏又陷入了雷暴区。
侯亮平忽然发现,外面无风无雨,太平寂静,连穿梭送客的喧闹车声也消失了。雷暴在哪里?哪来的啥雷暴区?他跑出候机大厅的门,仰望夜空。空中虽说阴云密布、月暗星晦,但既看不见闪电,更听不到雷声,飞机不能起飞似乎成了一个谬误!身边恰巧有机场工作人员走过,侯亮平拦住他,提出了心中疑问。这位上了把年纪的老同志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,颇具哲理地说,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,云层上面的世界你能看见吗?平静后面往往就藏着雷暴。侯亮平望着老同志的背影发怔,仿佛听到某种隐喻,这一番话使他浮想联翩……
侯亮平毕业于H大学政法系,老师同学遍布H省官场,这让他对H省有一份格外的牵挂。各地反腐风暴愈演愈烈,H省平静异常,这些年来此起彼伏的传说大都止于传说。他当然明白这是假象,肉眼看不见云层上面的世界,同样看不见阳光下隐藏的黑暗。丁义珍浮出水面似乎出于偶然,若不是赵德汉的惊天大案牵扯到他,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掌握过硬证据。侦查处处长深知时机的重要性,临门一脚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。侯亮平着急啊,可再急也没用,天上有雷暴挡着呢。
他重新经过安检,回到了候机大厅。大厅里仍是一片嘈杂。他强迫自己镇静,在饮水机前喝了几口水,找了一处空椅子坐下,闭目养神。已经落网的赵德汉的形象适时浮现在眼前,他禁不住又沉浸到了对赵德汉的回忆中。昨天晚上,当此人捧着大海碗吃炸酱面时,老旧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他代表命运来敲这位贪官的家门了。
贪官一脸憨厚相,乍看上去,不太像机关干部,倒像个刚下田回家的老农民。可这位农民沉着冷静,心理素质好,处变不惊。侯亮平一眼看透——这是长期以来大权在握造就的强势状态。当然,也许今天这个场面早在他的预想中,他有心理准备。只是侯亮平没料到,一个被实名举报受贿几千万元的部委项目处长,竟然会住在这鬼地方!
这是一套常见的机关房改房,七十平方米左右,老旧不堪。家具像是赵德汉结婚时置办的,土得掉渣,沙发的边角都磨破了。门口丢着几双破拖鞋,扔到街上都没人拾。卫生间的马桶在漏水,隔上三两秒钟“滴答”一声。厨房里的水龙头也在滴水,但这似乎不是漏水,而是刻意偷水。证据很明显,水龙头下的脸盆里积了半盆不要钱的清水。
侯亮平四处看着,摇头苦笑,这位处长真连寻常百姓都不如。
像是为他的思路做注解,赵德汉咀嚼着自由时光里的最后一碗炸酱面,抱怨说:你们反贪总局抓贪官怎么抓到我这儿来了?哎,有几个贪官住这种地方?七层老楼,连个电梯都没有,要是贪官都这样子,老百姓得放鞭炮庆贺了!他的声音被面条堵在嗓子眼,有些呜呜噜噜的。
是,是,老赵,瞧你多简朴啊,一碗炸酱面就对付一顿晚饭。
赵德汉吃得有滋有味:农民的儿子嘛,好这一口。
侯亮平直咂嘴,声音响亮夸张:哎哟,老赵,你可是处长啊!
赵德汉自嘲:在咱北京,处长算啥?一块砖能砸倒一片处长!
侯亮平表示赞同:这倒也是!不过,那也得看是什么处。你老赵这个处的权力大呀!早就有人说了,给个部长都不换,是不是啊?
赵德汉很严肃:权力大小,还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?权力大就一定腐败吗?我这儿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,我劝你们别瞎耽误工夫了!
搜查一无所获。事实证明,的确是耽误工夫。侯亮平冲着赵德汉抱歉一笑:这么说还真搞错了?搞到咱廉政模范家来了?赵德汉挺有幽默感的,及时伸出一只肉滚滚的手告别:侯处长,那就再见吧。
侯亮平也很幽默,一把抓住了赵德汉的手:哎,赵处长,我既来了还真舍不得和你马上就分手哩!咱们去下一个点吧!说罢,从赵家桌上杂物筐里准确地拿出一张白色门卡,插到了赵德汉的上衣口袋里。
赵德汉慌了,忙把门卡往外掏:这……这什么呀这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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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帝京苑豪宅的门卡啊!请继续配合我们执行公务吧!
赵德汉的幽默感瞬间消失,一下子软软瘫坐到地上……
侯亮平蓦地睁开眼睛。大厅突起一阵骚动,许多人拥向不同的登机口,各值机台前都排起了长队。侯亮平以为飞机要起飞了,急忙挤到自己的登机口。结果发现是一场美丽的误会,机场服务员正给各误机航班旅客发餐盒,侯亮平没一点胃口,又悻悻地回到原来座位上。
手机响起音乐,侯亮平一看,眼睛登时亮了起来,是陈海的电话!
完事了吧?该行动了吧?没有!说是领导有分歧,汇报到新来的省委书记那里去了……侯亮平几乎叫起来:陈海,陈大局长,我可告诉你,赵德汉一落网就喷了,把一百多名行贿人都交代了!丁义珍仅介绍行贿即达一千多万元,可见丁义珍本身的受贿数额有多么巨大!
陈海那头说:我也没办法,我算哪根葱啊?再说了,你们反贪总局还没把抓捕丁义珍的手续传到我省检察院呢!侯亮平急得跳脚:手续已经办好了,就在我包里!哎,那你赶紧飞过来呀,不是早到机场了吗?猴子,你得让我们有法可依呀!侯亮平只觉得一阵头晕。知道雷暴区吗?罩在你头顶上你却看不见听不到的雷暴!算了,算了,不和你说了。哎,丁义珍现在人在哪里?在干啥?你们谁负责给我盯的啊?
陈海背书一般汇报:丁义珍在京州国宾馆搞一个光明湖项目协调会,今晚举办宴会,丁义珍快喝醉了。我派出了最得力的女侦查处长陆亦可上场,只要省委做出了决定,一个电话就能把丁义珍拿下……
——哦,对不起对不起,猴子,高书记已经请示完新书记了,我们这边又要开会了!陈海压低嗓音最后说了句,匆匆忙忙关了手机。
开会开会,开你个头呀……侯亮平骂骂咧咧,心却稍安。老同学陈海为人老实,办事踏实,而且干了几年反贪局局长,经验还算丰富。
坐在侯亮平身边的一位妇人叹息:唉,也不知啥时才能起飞……
侯亮平一脑门心事,不愿和她搭讪,头一仰,闭上了眼睛。
眼一闭,赵德汉又活生生地跳到了他眼前。
这位贪官堪称一绝,让侯亮平想忘也忘不了。到帝京苑豪宅搜查的那一幕实在太震撼了,超出了侯亮平既往的经验和想象……
赵德汉彻底崩溃,是被两个干警架进自己的帝京苑豪宅的。豪宅里空空荡荡,没有沙发桌椅,没有床柜厨具,厚厚的窗帘挡住外界光线,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埃。显然这里从未住过人。赵德汉宁愿蜗居在破旧的老房子里,也没来此享受过一天。那么这套豪宅是干吗用的?侯亮平把目光投向靠墙放着的一大排顶天立地的铁柜上。赵德汉交出一串钥匙,干警们依次打开柜门,高潮蓦然呈现在众人面前——
一捆捆新旧程度不一的钞票码放整齐,重重叠叠,塞满了整排铁柜,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钞票墙壁。这情景也许只有在大银行的金库才能见到,或者根本就是三流影视剧里的梦幻镜头。如此多的现金集中起来,对人的视觉产生了很强烈的震撼。仿佛一阵飓风袭来,让你根本无法抵御它的冲击力。所有的干警,包括侯亮平都惊呆了。
天啊,赵德汉,我想到了你贪,可想不到你这么能贪。我真服了你了,这么多钱,你一个小处长是怎么弄到手的啊?也太有手段了吧?侯亮平完全没有嘲讽的意思,蹲在赵德汉面前近乎诚恳地问。
赵德汉这才哭了,不仅因为害怕,更是因为痛心:侯处长,我可一分钱都没花啊,舍不得花,又怕暴露,也……也就是常来看看……
侯亮平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深感好奇:常来看看?这钞票好看吗?
赵德汉把梦幻般的目光投向铁柜:好看,太好看了。小时候在乡下,我最喜欢看丰收的庄稼地,经常蹲在地头一看一晌午。我爱吃炸酱面,更爱看地里的小麦。麦出苗了,麦拔节了,金灿灿的麦穗成熟了……看着看着,肚子就饱了。赵德汉声称自己是农民的儿子,几辈子的农民啊,穷怕了!看钞票,就像看小麦一样,看着心里踏实,看着精神满足。看久了,钞票上会泛起一片金光灿烂的麦浪呢……
这人真他妈的奇葩一朵,竟然能把贪婪升华为田园诗意。
侯亮平突然想起,赵德汉好像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母亲独居乡下。便问赵德汉,是不是也给老妈寄钱。赵德汉道是寄钱的,每月三百块。为这三百块钱,还经常跟老婆吵架,他发财的秘密老婆也不知道。他很想把老妈接到城里来住,但不敢暴露帝京苑豪宅,这可是金库啊!自己住的房子太小,又没法安置。好在母亲不喜欢城市,来看看就走了。赵德汉自我安慰说:每月寄三百块给她,也差不多够了。
侯亮平终于愤怒了!你守着这么多钱,每月只给老妈寄三百块生活费!空着这么大一座豪宅,也不把你老妈接来住!你老妈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,就该得到这样的回报吗?还口口声声是农民的儿子呢,咱农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?净养你们这种没心没肺的儿子!
赵德汉鼻涕眼泪又下来了,满脸生动而深刻的惭愧,口口声声自己错了,错大发了,对不起党,对不起人民,辜负了组织的培养……
打住!组织培养你这么捞钱了吗?说说,怎样搞来这么多钱的?
赵德汉摇起了头,道是实在记不清了。自打有了第一次,以后就再也收不住手了!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四年,有钱就收,就像捡麦穗一样,总觉得在梦中似的,恍恍惚惚,满眼尽是金灿灿的麦穗啊……
侯亮平指着铁柜问:你有没有个大概数?这些钱是多少啊?
赵德汉说:这我记得,一共二亿三千九百五十五万四千六百块!
侯亮平拍了拍赵德汉肩膀,能精确到百位数,你记忆力真好。
赵德汉道: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。侯处长,我给你说呀,我喜欢记账,谁给我多少钱,啥时候啥地方给的,每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侯亮平眼睛一亮,马上追问:那账本呢?藏在啥地方了?
赵德汉迟疑一下,指了指天花板:主卧吊顶上边就是账本!
小韩迅速离去,不一会儿取回一摞包着塑料袋的账本来。
侯亮平翻看着账本,不由得惊叹:我的天哪,你是学会计的吧?
赵德汉带着哭腔道:不……不是,我是学采矿的,会计是自学的!
太专业了,你自学成才啊,老赵!真心话,我都想谢谢你了!
赵德汉可怜巴巴问:侯处长,那……那能算我坦白立功吧?
这得法院说。老赵,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?怎么这么贪呢?
赵德汉激动起来:我要举报!我举报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,他六次带人过来给我行贿,行贿总数是一千五百三十二万六千元!要不是他第一次送了我一张五十万元的银行卡,我也不会有今天!侯处长,你给我找纸找笔,让我把这些沉痛教训都如实写下来!让警钟长鸣,让其他同志以后千万千万别再犯这种错误了,哦,不,不,是罪行……
这个,你进监狱后有的是时间写。侯亮平合上账本,进入下一步骤,拿出拘留证,对手下交代:行了,把这个拾麦穗的家伙拘了吧!
小韩和小刘上前拉起赵德汉,让赵德汉签字后,用手铐把赵德汉铐住。此后,赵德汉戴着手铐一直瘫坐在地上,脸色死人般苍白。
侯亮平指挥手下清理铁柜,霎时间在客厅堆起了一座钱山。他绕着钱山转着圈,掏出手机通知值班检察干警来换班,并让他们联系银行,多带几台点钞机过来。这是要紧的安排,后来银行运来十二台点钞机,竟然烧坏了六台!
换班的干警很快来到了。侯亮平命令小韩等人把赵德汉押走。
赵德汉在小韩的拉扯下,从地上颤颤巍巍站起来,向门口走。忽然,赵德汉又转过身,可怜巴巴地对侯亮平说:侯……侯处长,我……
我想在我这个家再……再转一圈行吗?我这一走,肯定回不来了!
侯亮平一愣,摇头苦笑:好,那就最后看一眼吧!
赵德汉戴着手铐,在豪宅里转悠,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,似乎要把这座豪宅的每个细节刻在脑海里。最后,赵德汉失态地一头扑到客厅中央那座钱山——也许是他臆想中的金色麦垛上,放声痛哭起来。
他戴着手铐的手抚摸着一个个新旧不一的钱捆子,手和身体颤抖得厉害。失败的人生就在于失去到手的一切,而为这一切他付出了道德、良心、人格的代价,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,怎一个伤心了得!
赵德汉凄厉的哭声令人毛骨悚然,在豪宅客厅里久久回荡……
凌晨四点,广播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,北京上空的雷暴区转移,飞机可以起飞了。侯亮平随着人群拥向登机口,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该过去的总要过去,该来的总归要来。北京的雷暴区转移了,只怕H省要电闪雷鸣了。侯亮平有一种预感,H省的反腐风暴就要来了,没准会把自己当年的老师同学裹卷几个进去。从丁义珍开始,H省那些此起彼伏的传说恐怕不会再是传说,也不会再轻易止于传说了……
丁义珍是这桩大案的关键。对丁义珍的抓捕是关键中的关键。陈海明白这一点,可检察长季昌明似乎不明白。或者因为事关重大,他揣着明白装糊涂。陈海几乎是恳求这位顶头上司:侯亮平代表反贪总局发出的抓捕令不能忽视,万一出问题,责任在我们省反贪局啊!季昌明却坚持向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汇报。明说了,省检察院归省委管,不经请示抓一个厅局级干部不合适。况且最高检的抓捕手续现在也没见到,仅凭他猴子打打手机就行动,也太草率了吧?
季昌明跟侯亮平烂熟,所以一口一个猴子,搞得陈海很无奈。陈海只得命令侦查一处处长陆亦可亲自带队,暗中紧紧地盯住丁义珍。
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高度重视检察院的汇报,通知相关干部连夜到自己的办公室开会。季昌明、陈海赶到省委大院2号楼时,只见楼内灯火通明,工作人员进进出出,如白天上班一样。二人进了办公室,除高育良外,还见到了两位重量级人物:省委常委、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,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。季昌明颇具意味地瞄了陈海一眼,似乎说,瞧这阵势,像这种敏感的事情咱们不汇报行吗?!
陈海上前与高育良握手,低声说:老师好!高育良年近六十,保养得法,满面红光,且笑口常开,看上去像一个擅长太极功夫的官场老手。其实呢,他是一位学者型干部,法学家,早年曾任H大学政法系主任。陈海是他教出来的,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和远在北京的侯亮平,也都是他的得意门生。高书记抑或是高老师的弟子遍天下呢。
季昌明扼要汇报情况。高育良和李达康神情严肃地听着。气氛沉重压抑。陈海很清楚,每位领导肚子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,但表面上千篇一律,永远都是没有表情的表情。陈海在政治上特别小心,这是因为他总结了父亲陈岩石一生的教训——老革命的父亲,省人民检察院前常务副检察长,外号“老石头”,跟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斗了大半辈子,结果离休时仍然是个厅级干部,硬是没能享受上副省级待遇。而人家赵立春却调到北京,进入了党和国家领导人序列。也正因为老爹常在家里纵论江山,才使陈海对H省的政治路线图烂熟于心。
比如,眼前这位李达康,原是赵立春的大秘,传言他乃秘书帮帮主;
老师高育良是政法系的领袖,政法系统的官员,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陈海不愿重蹈父亲的覆辙,也不愿违心处事,因而和谁都保持距离,连对老师高育良也敬而远之。但他心里得有数,心如明镜,才不会出大的差错。
看吧,省城京州的一位大权在握的副市长要倒台了,会牵扯多少人?会给H省和京州的官场带来多大的震动?天知道!季昌明心里肯定有数,他是H省老人,曾在京州市工作多年,啥不门清?此事棘手啊!结束汇报时,季昌明说:北京那边已有证据证明,丁义珍副市长涉嫌行贿受贿,而且数额巨大。我们具体如何处理,得请领导指示。
高育良皱着眉头:丁义珍的事我们不知道,北京怎么先知道了?
李达康脸色更是难看:就是啊,昌明同志,这都怎么回事啊?
季昌明便又补充汇报,道是福建有位投资商向国家部委一位处长行贿批矿,最终没批下来。那位处长不肯退钱,投资商就向最高检反贪总局举报了。那位处长一落网马上检举揭发,把丁义珍给交代了。
高育良思索着,向李达康询问:你们这个丁义珍分管啥工作啊?
李达康苦着脸:都是重要的工作啊!城市建设、老城改造、煤矿资源整合……有些工作呢,说起来是我挂帅,具体都是丁义珍抓!
陈海明白李达康的态度了,他绝不会轻易把丁义珍交出去的。李达康是H省有名的改革闯将,胆子大,脾气硬,当年提出过一个响亮口号:法无禁止即自由!啥事都敢干,啥人都敢用。陈海想,丁义珍是李达康一手提拔重用的干部,现任光明湖改造项目总指挥,管着几百亿资产呢。他要是被北京方面带走了,这位市委书记情何以堪?
祁同伟小心地提出了个建议:既然这样,高书记、李书记,你们考虑一下,是不是先让省纪委把丁义珍规起来呢?我派人协助执行!
这是一个折中的意见。由省纪委处理丁义珍,作为省委常委的李达康脸上好看些,以后也有回旋的余地。陈海明白祁同伟的心思,这位公安厅厅长要上台阶,眼睛瞄着副省长,恩师高育良已经向省委推荐了,常委李达康的一票很关键,祁同伟当然要顺着李达康的意思来。
果然,李达康立即表态:哎,祁厅长这个意见好,就由我们双规吧!那口气似乎已经代表省委做了决定,也没去征求一下主管副书记高育良的意见。高育良怎么想的不知道,只见老师下意识地用指节轻击着桌面,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季昌明:这个,季检,你的意见呢?
老师的心思陈海很清楚,老师肯定不想为李达康做嫁衣裳。双规丁义珍,就违背了北京方面的意见,谁拍板谁负责任。老师与李达康一向不和,这是H省官场几近公开的秘密,老师干吗为政治对手顶雷啊?但老师就是老师,绝不会直接表露自己的意思,便把球传到省检察院这边来了。不是主动汇报吗?好,你们的事你们先表个态嘛!
季昌明说:高书记,我尊重您和省委的意见!北京那边的立案手续马上过来,让我们拘。可先规起来也可以,只要把人控制住,下面怎么都好办!但从我们检察角度来看,还是拘起来走司法程序较妥。
这话把人说得云里雾里,季检算得上语言大师了。陈海这位顶头上司一向中规中矩,又即将退休,什么人也不想得罪。可叫你表态你总得有态度呀,这绕来绕去,还是把李达康得罪了。陈海内心想笑。
高育良点头:好,老季,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你是倾向于拘。说罢,指着陈海:哎,陈海啊,你是反贪局局长,也说说你的意见吧!
陈海一怔,不由自主站了起来。老师一摆手,示意他坐下说。他没坐下,笔直地站着,一时间有点蒙——他一点思想准备没有,刚才光研究别人了,这冷不丁的,让他怎么表态?陈海虽说小心谨慎,内心还是挺正直的,根子上像他老爹。在一圈领导逼视下,陈海脑门微微冒汗,一着急,竟把话说得更干脆了:高书记,我也倾向于拘。丁义珍的犯罪事实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嘛,又是北京那边让抓的……
李达康不悦地拦住陈海的话头:陈局长,如果协助拘了,丁义珍这案子的办案权是不是就转移到北京了?是不是这样啊?
陈海直接指出了李达康外行:李书记,您理解有误差,不存在办案权转移,这本来就不是我们H省的案子,是反贪总局直接侦查的!
李达康似乎有些激动,近视镜后面的双眼睁得很大:哎,我要说的正是这个!丁义珍的案子如果由我们查办,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,交由最高检反贪总局来侦办,将来是什么情况就很难预料了!哦,同志们,我这么说并不是要包庇谁啊,完全是从工作角度考虑……
会议渐渐显露出意见分歧,且针锋相对的意味越来越浓。
高育良并不责怪学生冲撞李书记,眼角还闪过一丝赞赏的余光。
是嘛,两边有分歧,老师才能笑口常开,弥勒佛似的和稀泥。陈海心里有数,其实看到李达康受挫,高老师内心可能还是蛮享受的。当年两人在吕州市搭班子,身为书记的老师可没少受市长李达康的气。李达康太强势,当市长市长老大,当书记书记老大。他强了,别人就得弱,就不得不受委屈,谁心里不记恨?不单单是高育良,恨李达康的人多了去了!当然,作为政治上的竞争对手,磕磕绊绊寻常事,稍稍有点幸灾乐祸也是人之常情。高老师抑或高书记很老练,表面上不露声色,相反,有时他还要偏袒保护李达康呢,以显示自己的政治姿态。
陈海侧面观察李达康,只见他眉头紧锁,双眉之间刻下一个深深的川字。其实陈海心里还是挺佩服李达康的,这人不仅能干,而且极有个性。就拿抽烟来说,随着社会文明进步,绝大多数干部自觉戒烟限烟,李达康却我行我素,保持着当秘书时养成的烟枪习惯。当然,开会或和人谈话他不抽烟,无人时就钻到角落里吞云吐雾。现在丁义珍事件让李达康成了主角,事情出在他的地盘上,丁义珍又是他的左臂右膀,他能摆脱干系吗?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啊,李达康一次次摘下眼镜擦拭。人一摘去眼镜就露出了本相,满脸掩饰不住的愁容和愤懑。
高育良书记清清嗓子说话了。所有人竖起耳朵,听这位在场的分管领导定夺。昌明、陈海同志,你们检察院既要执行北京最高检的指示,也要考虑我省的工作实际啊!让北京突然把丁义珍抓走,会不会造成京州投资商的大面积出逃啊?京州那个光明湖项目怎么办啊?
祁同伟谨慎地看看李达康,马上附和:是啊是啊,丁义珍可是京州光明湖项目的总指挥啊,手上掌握着一个四百八十亿的大项目呢……
李达康再次强调:育良书记,这可不是小事,一定要慎重啊!
高育良点了点头,又说:省委书记沙瑞金同志刚刚到任,正在下面各市县考察调研呢,我们总不能冷不丁送上这么一份见面大礼吧?
陈海没想到这一次老师竟如此剑走偏锋,给李达康送偌大一份人情。高育良老师不是不讲原则的人啊,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?
季昌明的性格外柔内刚,表面上谨慎,关键时刻还是敢于表达意见的。他看了看众人,语气坚定地说:高书记、李书记,现在是讨论问题,那我这检察长也实话实说,不论丁义珍一案会给我省造成多大的影响,我们都不宜和最高检争夺办案权,以免造成将来的被动!
这话意味深长,比较明确地言明了利害,陈海觉得,应该能给老师某种警示。老师却不像得到警示的样子,两眼茫然四顾,也不知在想些啥。陈海便用行动支持自己的领导,及时地看起手腕上的表。他看手表时的动作幅度非常大,似乎就是要让领导们知道他很着急。
李达康却一点不急,继续打如意算盘,他不同意季昌明的看法,坚持由省纪委先把丁义珍规起来。理由是,双规可以在查处节奏的掌握上主动一些。祁同伟随声附和,称赞李书记这个考虑比较周到……
陈海实在听不下去了,在祁同伟论证李书记的考虑如何周到时,“呼”地站了起来。行,行,那就规起来吧,反正得先把人控制住……
不料,高育良瞪了他一眼:陈海!急啥?这么大的事,就是要充分讨论嘛。高书记不到火候不揭锅,批了学生几句,顺势拐弯,端出自己真正的想法——既然产生了意见分歧,就要慎重,就得请示省委书记沙瑞金同志了!说罢,高育良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。
原来是这样!老师这是要把矛盾上交啊!那么老师前边说的话也只是送了李达康一份空头人情,批他这学生也不过做做样子。陈海感叹,老师就是高明,要不怎么能成为H大学和H省官场的不倒翁呢?
与会者都是官场中人,见高书记拿起红色保密电话,马上知趣地自动避开。李达康是难以改造的老烟枪,心情又特别压抑,现在正好到对面接待室过把瘾。祁同伟上卫生间。季昌明在办公室与卫生间之间的走廊溜达。陈海挂记着现场情况,趁机走出2号楼打电话……
转眼间,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高育良一个人。
高育良一边与沙瑞金书记通着电话,一边于不经意间把这些细节记在了脑海中。在以后的日子里,高育良会经常回忆咀嚼当时的情景和细节,琢磨谁是泄密者。的确,这一环节是后来事件演变的关键。
陈海来到2号楼院子里,深深吸一口气。他内心沮丧懊恼,对自己十分不满意。关键时刻,修炼的火候还是差远了,说着说着就发急,露出一口小狼牙。这么一个汇报会,顶撞了常委李书记,还挨了老师高书记的批,主要领导都对你有看法,还要不要进步了?陈海刻意训练自己,遇事不急于表态,避免得罪人,要成为与父亲不同的人。可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,父亲给予的一腔热血总会在一定时候沸腾起来。
陈海实在忍受不了这无穷无尽的会议。他心急火燎,一晚上嘴角竟起了一个燎泡。万一弄丢了丁义珍,侯亮平真能撕了他!何况这猴子同学又身置花果山,总局的侦查处处长啊。作为省反贪局局长,陈海对总局多一分敬畏,也就对H省这些领导们的拖拉作风多了一分不满。
关键是一定要盯住丁义珍!陈海为防泄密,出了2号楼以后,才和手下女将陆亦可通了个电话,问那边情况。陆亦可汇报说,宴会进入了高潮,来宾轮番向丁义珍敬酒,场面宏大。说是倘若能把丁义珍灌倒,今晚就万事大吉了。陈海千叮咛万嘱咐,要他们都瞪起眼来。
开会时一直关机,现在有必要和猴子深入通个气了。这一通气才知道,侯亮平被困机场,反贪总局已将抓捕丁义珍的手续交给侯亮平——既然有手续了,可以先抓人再汇报,猴子的思路可以实施了。
陈海不再迟疑,结束和侯亮平的通话后,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:不等省委意见了,先以传讯的名义控制丁义珍,北京手续一到立即拘捕!
用手机向陆亦可发出指令后,陈海站在大院里长长吐了一口气。
省委大院草坪刚修剪过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草香气,这是陈海最喜欢的气息。甬道两旁的白杨树据说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种的,合抱粗,仰脸见不到树梢,树叶哗哗啦啦如小孩拍掌,是陈海最爱听的声音。他希望自己变得更完善,更成熟——或者说是更圆滑,但一味瞻前顾后,他总是做不到。做人要有担当,哪怕付出些代价!这一点,陈海从内心佩服侯亮平同学,这猴子同学有股孙悟空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。
在院子里站一会儿,陈海的心情好多了。夜空中的云彩越来越浓厚,刚才还挂在天际的月亮,现在全不见踪影。要下雨了吧?夜空湿气重了,黑色如漆渐渐涂抹着苍穹。这样的时刻,来一场雨也好。
再次走进2号楼时,陈海从容淡定。让这些领导们慢慢研究去吧,早点来个先斩后奏就好了,也不这么遭罪。他敢打赌,省委最终决定会与北京一致。又想,陆亦可应该行动了吧?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,想象着在宴会上抓捕丁义珍的场面,不由得一阵激动……
高育良办公室里,人差不多到齐了。老师干咳两声,开始传达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的指示:当前的政治环境,反腐是头等大事,要积极配合北京的行动。具体实施,由育良同志代表省委相机决定!
陈海、季昌明、祁同伟都盯着高育良看,现在只需一个命令了。
高育良却突然发现李达康不在现场,偏着脑袋问:哎,达康书记呢?
话音刚落,李达康阴沉着脸,握着手机,从对面接待室出来,匆匆走了进来:来了,来了!育良书记,对不起,我多抽了几口烟……
高育良不满地皱了皱眉头:同志们,我是这样考虑的,在反腐问题上不能有任何犹豫不决,这个丁义珍非抓不可!最高检的手续传来了没有?陈海及时接话: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正带着手续往京州赶呢!高育良一挥手:那就有法可依了嘛。综合大家的意见,我认为丁义珍涉嫌犯罪的证据既然比较确凿,又是最高检反贪总局直接抓的案子,我看就不必双规了吧?啊?还是应该依法办事,直接走司法程序嘛!
李达康失望地看着高育良:这可不是一个丁义珍的事啊,搞不好又得稀里哗啦倒一大片了,京州光明湖四百八十亿的投资怎么办啊!
高育良的眼神充满同情:达康书记,我理解你的心情,但是……
李达康摆了摆手:算了,算了,不说了,就按你的意见办吧!
高育良把脸转向陈海:陈海,我知道你早等不及了,行动吧!
陈海笑了:高书记,我已经让下面行动了!现在就等好消息了。
然而,预期的好消息没来,坏消息却来了!陆亦可来电话向陈海和季昌明报告,抓捕行动失利,丁义珍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溜掉了!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在场的领导们都陷入了被动,每个人都难免尴尬。陈海更恼火透顶——如果不是这个冗长的汇报会,丁义珍是不是早该落网了?汇报、研究、请示!不就是配合北京抓一个犯罪嫌疑人吗?至于这么慎重吗?在场的每个领导对这一失利都负有责任。
高育良有大将风度,似乎没想这失利与责任,咳嗽一声说:检察院的事让检察院去办,陈海、老季,你们忙去吧,我们等消息。达康书记、同伟厅长,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?没有?好,那就散会吧!
在目标消失的情况下,会,就这样散了。事后回忆起来,高育良努力记住了几个细节情景:陈海散会冲出门时,差点把正进门的秘书撞倒,其焦虑和急切的心情可见一斑。季昌明不急不忙,似乎胸有成竹,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。李达康情绪沮丧,满脸阴霾,眼镜直往鼻尖滑。而他的得意门生祁同伟则阳光依旧,消瘦的脸庞英俊灿烂。
高育良叫住祁同伟:哦,祁厅长,留一下,我还有事和你说。
祁同伟本来不应该参加这个汇报会。检察院向高育良、李达康两位省委领导汇报,不是向他汇报。他赶巧当晚正向高书记汇报有关治安方面的工作,公安厅厅长又与抓人有关,就留了下来。高书记是他老师,两人的关系较之与陈海更密切一些,有些话就要关上房门谈了。
办公桌上只留一盏台灯,师生二人对面而坐,气氛就变得亲近而又多少有些暧昧了。刚才一场汇报会,冠冕堂皇,水过无痕,大家似乎都在公事公办,暗地里却有复杂的内容,意味深长且久远。官场上总是这样,表面上是在谈论某一件事,但在这件事背后却总是牵连着其他人和事,甚至还有山头背景、历史纠葛等等。现在要梳理一下了。
祁同伟看出了老师的心思,试探说:高老师,今天要不是您让我过来汇报全省治安消防综合整治工作,我也许就碰不上丁义珍这出好戏了。
高育良以感叹点题:好戏不好看啊,这里面的名堂估计不少!
祁同伟说:就是。而且这次又是北京直接抓的案子,影响太恶劣了!您看李达康书记今天的脸色,像是他犯了事似的!
高育良点了下头:丁义珍是李达康重用的,这总是个失误吧?
祁同伟放开了,知道老师想跟他谈丁义珍事件,便站在老师的角度,直截了当地指出,李达康的责任不小。道那丁义珍本就一个马屁精,走哪里总号称是李达康的化身。现在化身出了事,真身岂能不着急?并推测这两人关系里不知藏着多少猫腻。老师也扯下公事公办的面孔,斜了学生一眼,绵里藏针地问:既然有这样的认识,那还帮李达康争办案权啊?学生一愣,觉察到老师的不满,正想找话搪塞,却被老师追着打脸,你是不是有私心啊?祁同伟的脸微微一红,承认了。
知子莫若父。除了父母,老师是最摸学生脾性的。特别是多年共事,高育良一路将祁同伟提拔起来,学生那点小心眼为师的还能不知道?上位副省长,指望李达康在省委常委会上投一票?明眼人一看便知。高育良缓缓摇着头,告诉自己学生,他对此不乐观,也劝学生别这么乐观。祁同伟有点紧张,以为李达康会反对他进这关键一步。
高育良却仰起脸,说出了自己的判断,李达康未必能阻挡学生进步,倒是新来的沙瑞金书记——同伟,你想一想吧,哪个一把手到任后会马上安排提拔干部啊?离任的省委书记谨慎怕事,留下一批人不去安排,新书记一到任就安排了?有这等好事吗?怕弟子太失望,高育良停了一下,又安慰说:当然喽,这也不是绝对的,沙书记呢,现在正在各市搞调研,也未必都不安排!要相信组织,你就别想这么多了!
祁同伟觉得老师敲打得有道理。但老师的主题应该不在这里,老师想谈的恐怕还是自己的老对手李达康。于是,又大胆地试探道:高老师,我有个怀疑,您说这李达康书记该不会也……也腐败掉了吧?
没想到高育良突然变了脸,立即正色喝止:你胡说什么啊?不要把自己同志总往坏处想!我不认为他争取办案权就是想包庇丁义珍。
祁同伟不解:那李达康是为什么呢?当真是为工作吗?
高育良不紧不慢说起一桩往事。八年前,李达康任林城市委书记,林城副市长兼开发区主任受贿被抓,一夜之间,投资商逃走了几十个,许多投资项目就此搁浅。林城的GDP指标从全省第二,一下滑到了全省第五!高育良的话意味深长,如果稳住了GDP,李达康当时就是省委常委了。祁同伟顿悟,他知道八年前的另一个结果是,高育良任书记的吕州市,GDP上升到全省第二,老师就先一步进了省委常委班子。
高育良说:现在刘省长快到年龄了,李达康迫切需要政绩啊!
祁同伟附和说:可不是嘛,都传着沙李配呢!
两人沉默了一会儿,祁同伟给老师茶杯续上水。
高育良喝着茶,脑筋又转悠起来。今天的事也是蹊跷。他在这里开着会,丁义珍有检察院人盯着,人怎么忽然失踪了呢?当然,他这会也开得长了点,与会人员进进出出,还打电话——该不会谁有意无意泄密吧?祁同伟直截了当说,作为公安厅厅长,他的职业反应就是有人泄了密,在他们开会的时候,肯定有个人向丁义珍通风报信了!
高育良转动着茶杯,仿佛自言自语:是谁呢?有这么大的胆子?
除非有共同利益。祁同伟学乖了,不去直接点李达康的名,只是把脑袋凑近高育良,低声说:高老师,您是省政法委书记,比我更明白当前腐败的特点,都是一抓一串,哪个案子不是窝案串案啊!
哦,这样看来,抓捕丁义珍的意义就更重大了。高育良从沙发上挺直身子,声音一下子变得洪亮起来:你们公安厅要协助检察院,动用公安力量密切配合,这个丁义珍跑到天涯海角也必须抓捕归案!
是,老师!我今晚就到公安厅值班,落实您的这一重要指示!
祁同伟笔直一个立正敬礼,显示自己的英俊潇洒、虎虎生气。
高育良拍了拍沙发扶手:坐下坐下,别弄得像黄埔军校似的。同伟啊,我知道你和李达康有矛盾,但大原则还是要讲的。不要随便议论李达康。另外,我也提醒你一下,像今晚丁义珍这种事,你也少出头,免得惹上嫌疑!这种时候你过于活跃,人家就会怀疑你有私心。
祁同伟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:是,我明白!老师,那我走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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